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在座的使节们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
是的,国际秩序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方式给颠覆,而且我敢肯定的说,这是我们历史上经历的一次重大颠覆,它在几乎所有地区都具有深远影响。
它是一次国际秩序的转型,一次地缘政治的整合,更是一次战略重组。
是的,我必须承认,西方霸权或许已近终结。
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自18世纪以来,以西方霸权为基础的国际秩序。
这是一个源自18世纪受到启蒙运动启发的法国。
这是一个源自19世纪受到工业革命引领的英国。
这是一个源自20世纪受到两次大战崛起的美国。
我们习惯了这种伟大,它让我们对全球经济和政治掌控着绝对的支配权。
但事情正在起变化。
有些危机来自于我们西方国家自身的错误,而有些,则来自于新兴国家的挑战。
在西方国家内部,美国在面对危机中的多次选择错误,都深深动摇着我们的霸权。
注意,这不只是从特朗普政府开始的,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却又极大的低估了新兴大国的崛起。
我们必须承认,中国和俄罗斯在不同的领导方式下,这些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印度也在快速崛起为经济大国,同时它也在成为政治大国,中国,俄罗斯,印度,这几个国家对比美国,法国和英国。
我们不说别的,光是他们的政治想象力,都要远比今天的西方人强,但在法国,市场经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剧了收入不平等现象。
过去一年中产阶级的愤怒,让法国的政治秩序发生了极深刻的变化,自19世纪以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个人自由、民主制度、中产阶级与市场经济的不断进步的三点平衡中。当作为民主国家基石的中产阶级不再占据自己的地位时,他们心生怀疑,并受到专制政权、非自由民主国家或对经济制度怀疑的诱惑。这种想法亦是合理的。
在英国,政治体制的沦陷更为明显。
英国脱欧的响亮口号,Take back control(夺回控制权)说明了一切。
至于美国,美国人虽然同属西方阵营,但他们一直与欧洲有着不同的人道主义标准(暗示宗教)。
美国人对气候问题,对平等,对社会的平衡敏感性,和欧洲并不是以相同方式存在的(暗示美国贫富差距比欧洲大得多)。
美国文明与欧洲文明存在着明显差距,即使美欧深深结盟,但我们的差异一直存在。
我必须强调,欧洲与美国不同。
欧洲的文明计划,当然不能由匈牙利的天主教徒,或者俄罗斯的东正教徒来决定,但欧洲长时间的跟随美国,将俄罗斯从欧洲大陆驱逐出去,这样的政策,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美国需要让“俄欧对立”,但欧洲需要吗?
欧洲配合美国,驱逐俄罗斯,这可能是欧洲21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错误。
把俄罗斯从欧洲推开是一个重大的战略错误,因为我们正在把它推向孤立,这加剧了紧张局势,或者推向与中国等其他大国的联盟,这根本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但欧洲的问题,在于军队。
法国是一个强大的外交大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更是欧盟的心脏。
让俄罗斯脱离欧洲,或许是一个绝对深远的战略错误。
除了经济动荡和地缘政治动荡外,我们现在所经历的第三个大动荡,无疑就是技术革命动荡。
大数据互联网,社交媒体,人工智能,在大智能于全球化中铺开时,信息技术的进步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
智能全球化所带来的一个问题是——情感、暴力、甚至仇恨的全球化。
科技革命,给我们带来了深刻的人类学变化,也为我们创造了全新的空间,一个需要人类去重新审视和制定规则的空间。
这是一个目前全球都不曾触碰的新技术规则空间,也是一个所有人都该认同与参与的,互联网国际秩序规则。
但在这套新规则尚未完全建立之前,新技术革命给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的失衡,更是人类学上的阶级矛盾与意识形态矛盾。
最终,它会给我们引以为豪的民主带来沉重的撕裂与不稳定性。
在座的使节们都能看到,经济动荡,地缘政治动荡,信息技术动荡,民主的动荡。
所有这些动荡都是同时发生的,但我们该做什么呢?
我们现在需要如何做?我们是继续当观众,当个评论员,还是去承担我们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都失去了政治想象力,让过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习惯来主导我们的策略,那我们……
一个共和国总统,一位部长,一位外交官,一个士兵,在这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继续照过去的方法做下去的话。
那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肯定会“失去控制”。
而“失去控制”后,等待我们的,就是消失。
文明逐渐消失,欧洲逐渐消失,西方霸权的时刻也会一同消逝。
最终,世界将围绕两个极点运转:即美国和中国,欧洲将必须在这两个统治者之间做出选择。
欧洲,将完全失去掌控权,因此我至今只相信一件事,就是勇敢——敢于突破和冒险的政治策略。
这种不同于以往老欧洲的政治策略,会导致现在的很多事情失败,而且国内也有大量的评论员,批评家说它不会成功。
但致命的不是评论和批评,而是失去“勇敢的心”与“充满想象力的思维”,并且我认为,唯有去尝试一些勇敢的,富有想象力的政治,才是深刻体现法国国家精神的最佳方法。
法国精神,是一种顽强的抵抗精神,是对与众不同的世界追求的精神。抗拒精神绝不会屈服于事物的必然性与适应性。
接下来法国将有几个重要的议程方向,第一是“欧亚议程”。
法国将促进中国的新丝绸之路与欧洲联通战略的更好融合,但是该融合必须在尊重我们的主权和规则上进行。
十年前我们在欧亚融合上犯了一些错误,欧洲在处理那场重大的金融危机时,为了求得援助,而被迫开展了私有化,来降低欧洲的部分主权。
从南方的意大利到北方的英国,但我们不会去责怪聪明的中国人,我们只能怪自己蠢。
另外在面对中国崛起时,法国还必须在印太地区,建立起“法国战略”。
这是对于法国欢迎中国丝绸之路战略的一个“补充”。
法国必须在印太地区建立“法国影响力”,去平衡中国在该地区的势力崛起,毕竟法国在该地区拥有百万居民,更有近一万名战士。
法国要成为该海域的主要海上力量之一。
法国第二项重要议程是——优先建立欧洲主权。
我已经与很多人聊过,欧洲主权绝不是一个空洞的词,但我们早已犯了将主权的话语权留给民族主义者的错误。
民族主义者绝不代表我们的主权,主权是一个好词,它代表我们民主的核心。但如果政府失去对一切的控制,那主权也将一无所有。
几十年来,欧洲已经建成了一个强大,友好的市场,但同时我们也是最开放,和最优稚的市场。
而且我们在讨论欧洲主权时也必须非常深入的包括英国,无论英国脱欧最后结果如何,欧洲主权都包括英国。
欧洲主权另一个方向,是国防,关于欧洲防务问题,自1950年代以来就没有任何进展,它甚至是被禁止讨论的。
但是时候建立一个拥有更多国防主权,依靠欧洲基金和欧洲军队的倡议。
我认为目前正是商谈“欧洲国防主权”,几十年来的最佳时机,这就需要在座的各位使节,多加努力。
欧洲主权的另一个侧重点,是欧洲对于边界的思考,这问题也将引申到对于人口和移民的话题。
欧洲自2015年以来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移民危机,我们必须摒弃关于难民的紧急管理制度,从而建立一个可持续的人才登陆机制。
我们更应该与国际移民组织合作,恢复我们在巴黎所做的移民过滤工作。
最后是关于经济和金融主权的部分。
我们现在正积极的谈论伊朗,继续捍卫我们主张的伊朗议程。
但美元存在其“特殊性”,即使我们决定保护伊朗,但我们的公司要前进,也要依赖美元。
注意,我并不是说我们必须和美元作斗争,而是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实实在在的“欧元霸权”。
但这个过程实在太慢了,我们进展的太慢了!
重建欧洲的主权,经济主权,国防主权,边界主权,唯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加强欧洲的一体化而不受外界其他国家的干扰。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外交是强有力的、一贯的。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决不能忘记这一点。在比较自己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表明我们需要动员起来。我们可以为此感到自豪,我想在此强调这一点。
我们的外交也很强大,因为我们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一个强大的国家,我认为我们必须继续反思自己。我希望我们强大的外交能够努力实现我刚才提到的战略目标:在一个快速变化的世界中,重新获得对我们命运的控制。把我们的人民应得的一些控制权还给他们,为我们在政治上、战略上、文化上和想象力上所贡献的欧洲文明项目注入新的活力。
我们的外交在这方面可以发挥关键作用。我所相信的新人文主义,我们需要建立,它必须成为政府战略的核心,也必须成为我们外交的核心。为此,我每天都在依靠你们。我将始终与你并肩作战,以确保法国在这些重大问题上处于中心地位,确保我们的公民在任何地方都有强有力的代表,确保我们的利益得到捍卫,并且在我们的利益之上,确保我们的价值观在任何地方得到维护。
非常感谢你们!
——埃马纽埃尔·马克龙
2019年8月27日
翻译全文采用有据勘误后文本:https://chinafactcheck.com/5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