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老师们、家长们,亲爱的同学们,朋友们:
大家好,我是依多。
五年前我第一次来到秋林报告厅,在这里参加了2018年国关夏令营,密集的讲座过后我只牢牢记住了王辑思老师引用伊斯顿的一句话,“政治是对价值的权威性分配。”回去以后清华招生组来我们高中宣讲,随行的有一位政治学老师问我们什么是政治,我犹记得在一片寂静之中我念出了伊斯顿给的定义,令清华的老师刮目相看,而我很开心地说是在北大国关学的。幸好当时他没有追问我什么是国际关系,因为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准确回答。在过去的四年里,我曾无数次向别人解释,也曾无数次自问,到底什么是国际关系。
我们学习国际关系的过程是自上而下由宏观及微观,但我们面对国际关系的方式却是自下而上由个体窥视体系的。刚开始学习国际关系理论时我们接受的假设是,国家是一个单一的、均质的、理性的行为体,国家的所有决策都是为了最大化国家利益,去延伸自己的存在和权力边界。但是慢慢地,国际关系理论对于国家的假设逐渐丰盈,我们开始认为国家并不是一个单一理性行为体,它是利益团体的组织集合,是有决策权力部门的松散联合,是掌握政治权力的政治人物的意志表现,当我们进入了一个任何角落的人与人都可以点对点联通的时代以后,国际关系这一概念不再是国与国之间协调处理的专属物,而成为了每个人不得不直面的现实。之前我在一个口语练习软件上和英语母语者聊天,有一次一个苏格兰英语老师忧心忡忡地问我,“Are you a wolf-warrior?”我很震撼,因为没有想到这个词在国际上传播得如此广泛。其实当时我正在和几个同学共同完成一个有关“战狼外交”的研究课题,我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事实上第一个把战狼和外交联系在一起的是你们的BBC中文网,想要和他解释这个叙事的来龙去脉和负面影响。我们聊的越多,我发现要解释和辨析的事情越多,困惑、冲击和怀疑也越多。我终于意识到国际关系的最小载体是人,制度差异和文化隔阂以个体之间的误解和偏见的形式呈现,而共同体的存在也必然依托于个体之间的沟通、理解和信任。在这个充满仪式性的时刻,作为我是一名学习了四年国际关系的毕业生,而今年秋天我将出国求学,我感觉在仿佛国际关系领域的求学之路彷佛才将将启程。
或许有人会问,如果现在才真正开始国际关系的学习,那你本科四年在做什么呢?在养老吗?“养老”,一个所有国关学院本科生都熟悉、厌恶、又无可奈何的词。国关学院以宽松的培养和清闲的学习压力“荣列”四大养老院榜首,的确,国关学院培养方式的特色就是自由和包容,但我并不认为这是所谓的“水”,或者说我坚决反对用单一狭隘的比较方式衡量不可比的发展道路。所谓的“养老”本质上是以宽松的课业压力换取诸位探索不同道路的低廉成本。大二有一段时间我特别迷茫,因为仿佛身边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当时我觉得,和在做咨询实习的同学比,我毫无工作经验,和专注于学术的同学比,我不断转换学科方向而一事无成,甚至于当我半夜醒转发现两个室友还在研究高数题时,我会感到一丝恐惧,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兜兜转转。我找到我的导师,归泳涛老师,一股脑倾诉我的焦虑。归老师很平静地听我说完,一针见血地指出,“依多,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说你的想法时你总是在和人比较,但其实人和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可比性。”在大学之前的十二年教育中,我们的成长轨迹往往是非常线性的,每个人都拥挤在以成绩为标尺的跑道上埋头赶路,所以哪怕国关学院为这条单一的轨道撬开了一个敞口,我还是不自觉地会寻求某种确凿的比较标准然后锚定自己的位置,并为这些无休无止的比较而庸人自扰。可是,各位,国际关系本来就是参差多态的,至少在过去四年的本科学习中,没有任何一门课也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教育我们所谓的普世价值,相反,老师们为我们传授的是任何用单一制度或文化的标准去度量多样的世界的观点都是一种霸道的裁剪。国际关系如此,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在毕业之际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无法互相比较的未来,各位的存在本身就是多样美的证明。回望当时的焦虑,我反而庆幸在人生最充满活力和锐气的年纪里有一段可以自由探索而不必过分计量成本收益的时光,也衷心祝福各位同学在未来的人生里能最大限度摆脱单一线性的狭隘比较。我一直都很自豪地认为,国际关系学院是全北大最自由、包容和开放的学院,因为我们有国际比较的视野,我们从来不只关心一种制度,一种文化,一方立场,我们总是在看别的区域,别的国家,别的文化,别的立场。我期许,即使毕业,即使远离国际关系的研究,我们仍能葆有开阔的胸怀和视野。
当然,如果没有术业专攻的扎实基础,广博开阔的国际视野也只不过是夸夸其谈的空中楼阁。从学科生态关系来说,国际关系的研究也不是一个单独的学科能够完成的事情,它实际上牵涉到一个学科群,当我们讨论国际关系时,我们会不自觉从国际法、国际经济和金融、历史学乃至军事等学科中汲取滋养和支撑国际关系研究的知识。因此,我们在追求不器之君子的漫漫长坡上也要注重专业知识的学习和职业训练。
临近毕业的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想一个怎样的画面或者意象最能够描绘离别的心绪,直到前段时间去敦煌的阳关,放眼望去茫茫无垠渺渺无际的沙漠里只有零星几人,关口的士兵问我,迢途万里,此去何为?我说,西行求学。黄沙漫漫中他告诉我,此去艰难险阻,西出阳关无故人。是啊,同学们,西出阳关未必再有故人,未必再有如此无忧无虑的时光和心心相印的朋友,然而,在此番别离之际,我还是想用另一句诗与诸君共勉,莫愁前路无知几,天下谁人不识君。最后最后,更愿各位,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